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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嫁禍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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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嫁禍7

畫了“嫁禍”符篆的裹藥紙,外面又套了一層幹凈的,被偽裝送到常來常往的村民家中。

接下來數日,子正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,這十分正常。

不是所有人畫符都能立竿見影出效果的,符篆是否產生作用,也要看使用者的決心和靈性。

醫娘像是著了魔一樣,變得衣著邋遢,頭發淩亂。她每天夜裏挑燈畫符,第二天一早就包裹好草藥送到各家各戶,一連數天,她不斷將自己存滿惡念的符篆送出去,卻沒有起到一點作用。

後來有一晚,她突發奇想,拿刀子劃開了自己的手,將鮮血混到墨水裏去,見自己的血不夠,她又用刀子劃開了子正的手心,拿碗來接他的血。

木房子裏的血腥味極其濃重,醫娘卻渾然不覺。

子正手心的鮮血一直流個不停,醫娘也不管不顧。

銀瀝實在看不下去了,他試圖再次喚醒體內的魂線,想將魂線召喚出來,給還沒死透的子正止個血。嘗試了多次,終於有一根小小的紅色魂線從他後脖子處蜿蜒伸了出來,銀瀝雙手結印,才將魂線驅動到子正的手心,如同穿針引線般給他補上了流血的傷口。

盡管他知道他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徒勞,明知自己改變不了任何結果,卻還是沒忍住出了手。

他修補的不是子正的傷口,而是自己的良心。

醫娘就這樣興奮地畫了一整夜,第二天將混了他們母子鮮血的符篆準時送到別人的家裏去。

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菩薩顯靈,第二天晚上,子正竟然奇跡般醒了過來,開口叫了一聲“娘親”。

“誒!娘親在!我的好兒子,你終於醒了!”醫娘抱著子正喜極而泣,但是下一秒她便嚇得僵住了身體,因為她註意到剛睜開眼睛的子正,眼球沒有眼白,連著瞳孔全是黑色的!

然而半天過去了,子正也只會說“娘親”二字。

銀瀝看向子正漆黑的雙目,想起了在小順子家看到的無臉人。

他守著這母子倆已經好幾天了,這是子正第一次“醒來”,難道說,“嫁禍”真的奏效了?又或者說,“嫁禍”開始反噬了?

他借著小順子的靈魂飄到外面的村道裏周游了一圈,村裏的氛圍沒有太大變化,不過倒是聽說有幾家的老人去世了,哪家的孩子開始臥床不起。出於懷疑,他穿墻進到別人家裏去,晃蕩了幾圈,果真在廚房裏發現了醫娘送來的草藥包。

銀瀝果斷折返回子正家,熟悉的小院子裏,竟然多了幾口棺材。

房子大門禁閉,一群身穿孝服的人,拿著幾張草藥紙在院子裏鬧,要找醫娘討個說法。

“醫娘,我們家老人念在你們這對母子可憐,有肉都要分你們一些,為何你要對他下這麽惡毒的詛咒?”

“我們家也收到了,老太婆昨夜暴斃而死,原來真是這個女人詛咒的……”

“真是最毒婦人心!快快滾出來!”

“自己的兒子活不成了,就想著對別人動手?太狠毒了!別躲著了,快滾出來!”

“滾出來!再不出來我們就一把火燒了你們這房子!”

一墻之隔的屋內,不久前只會說兩個字的子正,此時已經能走能跑了,只是他的雙目依然漆黑如深淵,儼然一個怪物。但醫娘並沒有因此嫌棄自己的孩子,她將子正的帽沿拉了下來擋住他的眼珠,還給他塞了一大包幹糧,告訴他往村東頭的山上走去,一直走到山頂,等太陽下山的時候,她就會上山找他。

子正聽懂了,從屋子另一邊的小窗跳了出去。

“娘親,你一定要來哦。”

醫娘含淚笑道:“嗯,子正乖,娘親一定會去的。”

很快,子正消失在銀瀝的視野中。

銀瀝沒能跟上去,因為接下來院子裏發生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事。

當他出到院子的時候,擺在院子裏棺材的蓋子突然從裏自外掀飛出來,原本躺在棺材裏的幾具屍體騰空而起,他們雙目漆黑,與子正的眼珠長得一模一樣。

但不同的是,他們已經死了,子正還活著。

這邊是“嫁禍”的極端用法——以命換命。

盡管醫娘對法術一竅不通,畫符也是照版畫葫蘆,但在她半瘋癲的狀態下,真的觸發了“嫁禍”的誕生,也成功給子正續了命。

但是這場禍事確實因她而起,村民得知後根本不可能放過她。

觸不及防,那幾具被換了命的黑化死屍,從棺材裏飛身撲向醫娘,當著自己生前的親人,如同餓狼撲食一樣啃噬醫娘的頸脖大動脈。

大動脈被咬開,血液瞬間噴湧而出,灑落在厚厚的積雪上。

或許醫娘早就料到了這是自己該承受的禍報,她甚至沒有掙紮,便倒在血中,任由那幾具死屍在自己身上撕咬。

銀瀝咬緊牙關,沈默地看著醫娘被啃噬得只剩下一副白骨。

死屍頹然倒地,徹底死去了。

在場的那幾名村民驚嚇過度,他們為了掩蓋真相,在子正家放了一把火,醫娘的白骨也在這火光中變成了一捧骨灰,與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不知流向了何處。

福禍相依,福報有時,禍報必有時。這是醫娘自己造的惡果,也就只能她自己承擔。

所有人都以為嫁禍到這裏就結束了,事實上不是。

在這個漫長的冬天,村子裏接觸過醫娘的人家開始一戶一戶死絕,漸漸的,關於醫娘的“換命符篆”能夠將他人的命換到自己身上的傳言越演越烈,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鹿城。

剛開始人們或許是出於好奇,有人輕易就在同樣的符篆上寫上了其他人的名字,果然獲得了好處。

有的人病好了,有的人變漂亮了,有的人變富有了……

同時,也有人去世了,也有人變醜了,也有人變潦倒了……

後來是出於貪念、出於嫉妒、出於怨恨、出於各種大大小小的原因,人們完全忘卻了“嫁禍”所帶來的壞處,而是將“嫁禍”當成了神明的贈予,自欺欺人認為這是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機會。

成了小順子替死鬼的銀瀝,親眼目睹鹿城的人如同著了魔一樣,每天都在病毒式傳遞“嫁禍”的符篆,明裏暗裏地做著傷天害理的事。

他們這種狀態像極了當初割破子正的手,用兒子的血來畫符的醫娘。

也不知是不是仇家下的毒手,官府大人早就被人暗中取了性命。情急之下,守城兵果斷關了城門,對鹿城進行了封鎖,斷絕了鹿城與外界的所有往來。

鹿城亂成一鍋粥,裏面的人出不來,外面的人進不去,已經不受控制了。

法術符篆本沒有正邪好壞之分,如果使用者將它往害人的地方使,那麽也會激發符篆的邪性——也就是反噬作用,害的人越多,反噬也就越強,越迅速。

那些被“嫁禍”害死的人變成了黑眼珠的活屍,他們活著的時候不知道是被誰害死,但是死後卻能精準找到害死自己的劊子手,他們將害死自己的人連皮帶肉啃噬得只剩下白骨才肯罷休。

每每報完仇,這些活屍的眼珠便會恢覆正常,兩眼一閉後,一團陰氣從他們體內飛出,飄到鹿城的天空上,從此鹿城再也沒有白天。

亡魂越來越多,天上陰雲越積越厚,漸漸有了壓城之勢。仔細看,能從陰雲之中辨認出一張張不同的嘴巴來,他們張張合合,無時無刻不在發出各種聲音——痛苦的、不甘的、哀怨的亡魂之聲。

活著的人也沒有停止呼喚。

大街上白骨累累,無辜的小孩和老人跪在數不清的屍體旁邊,他們不知道這場災難因何而來,又會在何時終結,只認為是神對他們的處罰。他們希望能有神明看見他們的痛苦,乞求神明的憐憫。

“求求菩薩救救我們吧!”

“為什麽要這樣懲罰我們?我們做錯了什麽?”

“求求菩薩開恩!”

“神仙啊,你看看我們啊!看看這鹿城!看看這要滅絕的鹿城啊!”

“如果真的有神仙,救救我們這些老人小孩吧……”

或許是天上的陰雲過於厚重,神明根本聽不見他們的求助。但他們除了求神拜佛,再也沒有辦法。

很長的一段時間裏,銀瀝都飽受這些聲音的折磨。

活著的人在苦苦求救,死去的魂不願散去,生者與死者的聲音不斷交織在一起,簡直震耳欲聾。

銀瀝多想找個地方藏起來,躲過這些聲音,可是他根本走不出鹿城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最後一把活人的聲音消失了,銀瀝依稀記得那是一個位滄桑的老人,他一生未曾害人,也未被人陷害過,僥幸活到了最後,也見證了鹿城在短短一個冬天成了一座死城。

他是凍死的,在一堆發臭的屍體中,他留給世間的最後一句話是:“寧做地獄鬼,絕不奉神明。”

短短一句話,振聾發聵。

銀瀝對時間的感知越來越模糊,他根本記不起自己在鹿城待了多久,只知道這個冬天無比漫長,漫長到他見證了一座城市人們從清平喜樂到自相殘殺,從血肉之軀變成白骨皚皚。

當鹿城的所有人都死後譜,依附在小順子靈體上的陰氣也越來越重,像是身上裹了一張沾了水的厚棉被。銀瀝每日都在鹿城游蕩,陰氣也隨他而來,漸漸地,他看不見自己的雙手和雙腳了。

他知道,他沒有成為亡魂的一份子,而是變成了惡靈。

他在亡魂的陰雲之下,無論去到哪都能聽到亡魂的叫喊、呻吟聲。他能感受到這些亡魂的痛苦,但自己根本無計可施,同樣也自身難保。

“一定還有辦法的,那個人一定會來。”

他在鹿城等啊等,等了不知多久,終於有一天,他聽到城門被人打開的聲音,有兩個腳步聲,緩緩向他走來。

有個孩子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問:“這是哪裏?”

孩子?

對了,小順子與他換命後曾說過,鹿城滅亡後來過一位神明,和一個凡人的孩子。

銀瀝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,裹著陰氣便往城門的方向飛掠出去。

夜浮光,是你嗎?你身邊還帶了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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